第八回寫寶玉去探望寶釵,寶釵要看寶玉那塊“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”,便笑著說:“成日家說你的這玉,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,我今兒倒要瞧瞧。”寶玉把玉解下來遞給寶釵。就在此處,作者假托“后人曾有詩嘲云”寫了這首詩。
女媧補天丟棄不用的那塊石頭,被茫茫大士、渺渺真人攜人人世,變成了通靈寶玉,同時又是賈寶玉其人。這是作者憑空虛擬的帶有神秘色彩的故事,所以說它荒唐而又荒唐。石頭由自由自在的神物,變成一個被人百口誚謗的“臭皮囊”,表面上是對人生意義的否定,其實是作者在發(fā)抒他對人生社會幻滅后的憤激情緒。“好知運敗金無彩,堪嘆時乖玉不光”,是暗示寶釵、寶玉夫婦命運蹇澀,將由花柳繁花的頂峰,跌入貧困凄涼的底層。最后的“白骨如山忘姓氏,無非公子與紅妝”兩句顯得很突兀,然而只有這樣出入意料的有“分量”的句子才能把全詩結住。它告訴讀者,一切榮華富貴都是轉眼即逝的過程,最終全告毀滅。書中這類帶有濃厚悲觀色彩的地方不少,毋庸諱言,其作用是消極的。重要的問題在于要會讀,會分析,作正確的棄取。
詠白海棠詩六首
賈探春詩
斜陽寒草帶重門,苔翠盈鋪雨后盆。
玉是精神難比潔,雪為肌骨易銷魂。
芳心一點嬌無力,倩影三更月有痕。
莫謂縞仙能羽化,多情伴我詠黃昏。
【詩詞鑒賞】
寶玉挨打后不久,賈政點了學差到外省公出,寶玉得到了“解放”,在大觀園內“任意縱性的逛蕩,真把光陰虛度,歲月空添”。這時,探春忽然雅興大發(fā),寫信給寶玉提議結社作詩。恰好賈菩孝敬寶玉兩盆珍貴的白海棠,他們便借此成立了海棠詩社,上面是探春作的第一首詩。
作這類律詩約束很多,要講究平仄,要押韻,要對仗等等。平仄和韻,必須嚴格遵守“平水韻”的規(guī)定,不能用錯。“平水韻”分平、上、去、入四聲(其中平聲又分上平和下平),每聲有若干韻部,共有1仍部,每部包含若干字。律詩通常要押平聲韻,更嚴格的還要限韻,即指定押某幾個字的韻。詠白海棠詩即限定必須用“十三元”部中的“門、盆、魂、痕、昏”五個字作韻腳。
詠海棠諸詩以及后面的詠菊諸詩,每一首都“詩如其人”,把大觀園群芳每個人的、情趣、品格表現(xiàn)出來,同時作者曹雪芹也通過其中詞句隱示了他們的命運.
探春這首詩也就是她本人的寫照。“玉是精神難比潔”,正是“才自清明志自高”的同義語。“雪為肌骨易銷魂”也是她“俊眼修眉,顧盼神飛,文彩精華,見之忘俗”的形象的進一步描繪。芳心無力,使人聯(lián)想到斷線風箏;絹仙羽化,也使人聯(lián)想到離家遠嫁。探春把自己的情操賦予了白海棠,實際上是借白海棠詠嘆自己。
薛寶釵詩
珍重芳姿晝掩門,自攜手甕灌苔盆。
姻脂洗出秋階影,冰雪招來露砌魂。
淡極始知花更艷,愁多焉得玉無痕。
欲償白帝憑清潔,不語婷婷日又昏。
【詩詞鑒賞】
海棠詩社由李紈自薦掌壇,并聲明:“若是要推我作社長,我一個社長自然不夠,必要再請兩位副社長,就請菱洲(迎春別號)、藕樹(惜春別號)二位學究來,一位出題限韻,一位謄錄監(jiān)場。亦不可拘定了我們三個人不作,若遇見容易些的題目韻腳,我們也隨便作一首。你們四個都是要限定的。”李紈說的“四個”,即探春、寶釵、寶玉、黛玉,所以第一次作海棠詩的只有他們四位。
寶釵是封建階級典型的大家閨秀,幾乎到了“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”的地步。雖然小時也偷讀過《西廂記》一類的書,但在人前絕不流露;聽到黛玉行酒令時說出《西廂記》中的詞語,立即在背后提出善意的告誡;大觀園出了“繡春囊”事件,她立即借口母親有病搬出大觀園等等,都是她“珍重芳姿”的表現(xiàn)。她平日不愛花兒粉兒的,穿著的也是半新不1日的衣服,這是她“洗出”“胭脂”的注腳。“淡極始知花更艷”,表明她對自己內在和外在的美都充滿了矜持和自信,第五回里說她“品格端方,容貌豐美,人多謂黛玉所不及”,即是旁證。
“愁多焉得玉無痕”一句,直接指的是白海棠,有一條脂批說:“諷刺林、寶二人。”林、寶二人的名字都有“玉”字,他們確也“多愁”,這究競是有意地影射呢,還是偶然的巧合?不好下斷語,可聊備一說。
詩社社長李紈以為“要推寶釵這詩有身分”,這身分就是封建社會“淑女”的身分。寶釵既受了封建禮教深深的毒害,又用這種禮教去約束別人,并且自以為是在幫助人。她的悲劇就在于害已害人都不自覺。從本質上說,她不是惡人,更不是陰謀家,她的未來的遭遇也是值得同情的。
賈寶玉詩
秋容淺淡映重門,七節(jié)攢成雪滿盆。
出浴太真冰作影,捧心西子玉為魂。
曉風不散愁千點,宿雨還添沼一痕。
獨倚畫欄如有意,清砧怨笛送黃昏。
【詩詞鑒賞】